第三十三章　《Комбат》－　Lube（四）

    郝奇与尤用两人就这么别着劲儿到了医院，挂号呀、交表呀、登记呀全是尤用执意自己搞的，郝奇都不知道他到底叫自己来干什么，来见证他到底有多倔强吗？

    就算是俩人已经在肠镜室外头坐着等叫号儿了，尤用都在一本正经地给郝奇汇报，自己的实验需要买一个蛋白，三千块几个毫克，郝奇真的是一头雾水，不知道自己身在此地的意义何在。

    但事情逐渐有趣了起来，随着排在前面的患者越来越少，尤用rou眼可见的愈发紧张了起来。

    郝奇试探着向尤用的方向移了一点，直到膝盖靠着他的膝盖，而尤用也没有躲开。

    郝奇把昨天的问题又问了一次：“你开始害怕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，摆脱人类属性的牵制，不用吃饭和睡觉，不会生病，永远Jing力充沛？”

    “哈？”尤用的话题相当跳跃，郝奇不得不反应了一下，可能这就是“我害怕了”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吧。

    “等到你珍惜你的人类属性的时候，你就摆脱了它的牵制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可能永远摆脱不了了，我厌弃它，做梦想把它从我身体中剔除出去！”尤用恨恨地说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的人类属性让你害怕了？”

    尤用依然强硬的狡辩，“我不是害怕，我只是……不喜欢被麻醉，失去意识后任由别人摆弄的感觉让我很……焦灼。”

    郝奇感觉他像有什么被害妄想症。

    “对，上次我失去意识，被某个Jing怪抢劫走了两个专利，用我的指纹和他的幻术”

    “哈？！”

    “然后我把他告上Jing怪法庭，我赢了。”

    郝奇伸手握住了他的小臂，像握住了一根光秃秃的秸秆，“别担心，我跟你来就是为了陪着你，这次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的。”

    尤用像是在嘲笑他，“哦，陪着我？”

    “对，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郝奇打了个响指，在他周围建立了一个临时空间，暴躁地对“陪着你”进行扩展解释：“我会陪着你进去，看着你不省人事，大夫拿着医疗器械捅进你的月工门和肠道，然后在那边等候区，坐在你的移动病床上等你醒来，然后把你弄回家，好好的吃饭和休息。”

    尤用惊奇地看着他建立的移动空间，“哇哦，我什么时候才能掌握这项技能？”

    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种东西上，郝奇没好气地说：“若干年后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尤用没有继续跟郝奇交谈任何话题，只是安静地在椅子上等着，但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，很安定地坐在那里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他用胳膊肘抵了一下郝奇。

    “干嘛？”

    “你待会儿能不能一直像刚才那样？”

    “哪样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这样。”尤用用自己的右手抓住了自己的左侧小臂。

    郝奇被他逗乐了，他都怀疑尤用是不是傲娇Jing和别扭Jing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行。”

    他用一种极富有包裹性的方式握住了尤用的小臂，就这样跟着他进了诊室，看着尤用自己跟大夫汇报说他意识模糊了，看着他昏睡过去。

    尤用是一个时刻紧绷的人，这样全然的放松出现在他的身上显得相当违和，真可怜……

    检查进行的很快，郝奇在观察区等待着尤用的醒来，人在麻醉将醒未醒的时候可能会说梦话，郝奇很期待尤用会不会也会有这个小彩蛋。

    嚯！他真的说梦话了！郝奇赶紧凑近了听——

    “基金没申到，这点钱怎么搞科研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水电费和租金要课题组付，一年要三百万……”

    “因为居民投诉不能盖科研楼，这么小的地方仪器都塞不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们的工作是有意义的，是因为你的无知而不能理解它的重要价值……”

    “今年必须有更多成果，不然摘了牌往后日子就难过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光学生焦虑，老师们也焦虑，大家都焦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能这样下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郝奇不得不承认，这听起来……和尤用本人一样可怜。

    他好像明白了“并不无忧无虑”的具体含义，以及背后的绝望与挣扎，尤用的忧虑并不是来自于“能不能过得更好”，而是“能不能活下去”。

    虽然不乏一些实验室财大气粗，但有更多的实验室依然挣扎在温饱线上；虽然有一些才华横溢、名利双收的科研人员，但对于更多人来说，实验室是一个既累且穷、亟待逃离的地方。

    每当一个课题组撑不下去了，就会给尤用带来巨大的恐慌。

    他不是绷的太紧，而是担心自己绷不住就完了。

    郝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，以及不由自主的心疼，静静地坐在尤用的床头。

    忽然，他感觉掌中的小臂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虽然尤用还没有特别清醒，但已经足够傲娇和别扭了，“我有没有说胡话？”